莫百平

人间满头雪。

【撒何鬼】《无人之岛》·上

写在前面:是一个渣渣新人啦,名字与正文无关系列哇。第一篇文给了明侦,给了撒何鬼这个并不大三角的三角。主双北,副鬼撒鬼,何鬼何(暗戳戳:其实初心是鬼撒啊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变成了主双北了还越写越嘚劲,一边写一边补明侦越补双北越好磕啊)目前才补到第二季,所以有可能很多东西知道的不算太全面,不太懂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指正。标题与正文无关系列!

献给两季以来我心中的两个白月光角色:撒霸王 何完美

《请回答1998》×《2046》

微科幻风。是一个假期的无聊产物,下可能遥遥无期。

OOC和不严谨都是我的!

撒霸王(撒助理)×何完美(何侦探)×鬼少女(鬼测试)

BGM:无人之岛-任然







  这是何完美来到新家的第五天。

  

  他端坐在餐桌前,暖色调的灯光映着他白皙干净的面庞,清澈的眼里闪着期待,嘴角挂起的盈盈笑意颇为温暖。湖蓝的双眸里,清楚地折射出一个简单明了的开放式厨房,一个系着围裙的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男人在做饭。

  

  何完美单手支着脑袋,偏头看向那人身子遮挡住的食材,有些好奇地询问道:“撒撒,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洗着菜的人总是很少回答他的话,却好像不是刻意,偶尔,他也会应上一个“嗯”,或是用寥寥几字解释一番。更为纯粹的,很多时候,他都处于一种游神的状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思绪里徜徉。何完美或许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沉浸在回忆里难以自拔的人。

  

  这是何完美见到的最奇怪的一位客人。作为一个完美型的恋爱机器人,当然有不少人在他这里贪得无厌的去索取的,他向来也不求回报,得到客人的认可就是他的满足。见的人多了,怀里不同的气息与温存便也多了,他揽过、抚过、亲过的人,绝不是两手之数那么简单。说他是阅人无数,也毫不夸张。他见过很多人,见过那些对爱情充满期待而在他这里预习的,也有在爱情这课不过关来补课的,更有在爱情中受伤决定复读却找不到方向来复习的。

  

  但是撒贝宁,他好像三类都不属于。对何完美而言,他其实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因为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的人。他能让他觉得好奇与兴奋,就像何完美第一次遇见的客人那样给他带来的新奇感。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是再标准不过的两菜一汤。撒贝宁连围裙都没有解开,就匆忙落座在餐桌前。手上的水渍,也仅仅是简简单单地在围裙上蹭了蹭,都没来得及擦个全干。替他收拾拿了碗筷的何完美顺便带了块干净的方布,伸手搁置在撒贝宁的手边。

  

  他的余光落在那块从身后递来的布上,便回头去看,他看见那双最好看的眼与最明亮的笑容。

  

  在撒贝宁的记忆里,何完美总是把最好的笑容留给他。

  

  没有过多言语与思虑,拿起方布轻拭指缝间的湿润,手上才觉着舒适了很多。

  

  何完美将一副碗筷先放在他的面前,再留一副放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碗里,总是盛满了白米饭,而何完美的碗中是空空如也的。

  

  老实说,何完美并不需要吃饭这种有仪式感的事情,他需要的只有片刻的待机休息与充电即可。但是撒贝宁需要,他需要这种仪式感。何完美第一天来的时候,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很安静地等待他吃完饭,可是他的内置测量仪器告诉他,综合各项数值,这位客人的情绪是低落与失望。第二天,他试着坐在撒贝宁的对面,微笑着和他说说世界各地近来发生的轶事。仪器告诉他,客人很开心。

  

  内置仪器可以通过瞳孔中所置红外线测出眼前人的各项心里数值,例如心跳之类的。这些何完美其实并不算是很精通,但是系统会为他汇总出一个结果,例如开心、失落、愤怒、喜悦,等等之类,会便于他去判断他应该做些什么,来取悦客人。

  

  何完美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他吃饭总是狼吞虎咽的,没什么吃相,这大概是多年的牢狱之灾所养成的习惯。

  

  每次遇见一位新客人之前,他都会在到达对方家中的途中接收到一些对方的基本资料,所以他不难知道,眼前的人,曾经是一位罪犯,杀人凶手。

  

  

  

  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何完美刚起身,把自己的空碗放到水池边,准备去拿他那只要洗的碗,再收拾收拾桌面,对他说了一句:“我来吧。”罕见的,撒贝宁先开了口,依然是很简短有力的话语:“明天我想回一趟老家。”

  

  自动检索到的关键词语提醒何完美,撒贝宁口中的老家,是M城。M城,离这里很遥远,何完美固然知道,撒贝宁是土生土长的M城人,但M城于他而言的意义,不仅仅只是魂牵梦绕的家乡那样简单,那更是他犯下错误的地方。

  

  但是何完美还是毫不犹豫地笑着答道:“好啊,我陪你去。”

  

  第二天一早,何完美就跟着他踏上了回家的路。说走就走,干脆利落。何完美悄悄瞥了一眼头倚着座椅睡着的男人,轻轻笑道,不愧是他。

  

  路上的何完美想起了很多,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来到撒贝宁身旁之前,他还很犹豫这位新客人的性别。现在的社会,是更加开放了,更能接受同性之间的事情了。只是高速发展的人类社会,在愈发依赖机器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以推崇传宗接代为主,自然,异性还是世界的主流。况且很多人还保持着心中的一丝传统观念,故而何完美遇见的更多客人都是女孩子。男的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像他这样的,着实不多见。

  

  如果非要把性别为男与杀人凶手两个关键词选择一个搁置在最前面,何完美想,或许他会选择性别为男,其次才是杀人凶手。

  

  但他现在发现他错了。撒贝宁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不是什么对同性更为偏好的人,从他这几天疏远冷淡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真的对何完美没什么兴趣。

  

  这让何完美对他更有兴趣了。

  

  

  

  下车的时候,二人又去转车,一人肩上背了一个包。何完美肩上的包很夸张,比撒贝宁的整整大了一圈。但他包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为撒贝宁准备的。只是撒贝宁不知道。

  

  好几番辗转,这才终于接近目的地。何完美从玻璃窗上瞥见,那一张总是波澜不惊的冷淡而又消瘦的脸,也会绽出一丝放松惬意的笑容。他好像很紧张,五指总是会牢牢地握成一个拳头,藏匿在怀中的背包底下,不让人看见。用力的时候,连手臂都在颤抖,但是何完美竟然说不上那是怎样的情绪,分不清那是来自杀人犯的怒意,还是紧张。

  

  偶尔,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何完美才能看到那个紧握的拳会松开。

  

  M城真的像他记忆里的那样,较之外面世界的大城市,是不堪的。但是,这样的小地方,这样的一排排的小店,一点点零星的回忆,拼凑在一起,好像就是美好而温暖的事物。

  

  何完美偏过头去看脚踩在M城土地上的撒贝宁,这回,他才是真切地看见他嘴角勾勒起的一抹笑,以及眼中躲闪的一丝怯意。他想,兴许是近乡情怯。

  

  他看着撒贝宁,竟然也不自觉地笑了。

  

  何完美跟着好像还是那样,一如一二十年前一样对一切路线都熟门熟路的撒贝宁,漫无目的地走在M城的大街上。他们先看见了一家书店。撒贝宁站定在书店前,双手揣在外套口袋中,仰头目视着门上的大招牌,却是一二十年前那样,尚未改名。

  

  蔡文化固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他的所作所为一度带给撒贝宁一阵恶寒。但撒贝宁转念一想,便又自嘲地笑笑,他们不算是一类人吗?杀人凶手,触犯法律条例的罪人。

  

  他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撒贝宁没有特别想见蔡文化,他只是想遇见一个故人,来证明他多年前,也存在在这里过,来证明他脑海里尚还余存的美好与期盼,畏惧与愧对,都是真的。

  

  他一直于心有愧,愧对一个女孩。

  

  推门而入时,挂在门上的摇铃轻响。撒贝宁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么一个细节。心中霎时凉了半截,但终究还是顺势打开了这推到一半的店门。

  

  何完美静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伸头向内探望。

  

  店内的焕然一新令人失望无奈。

  

  同样焕然一新的还有店主。店主成了个五六十岁的带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手中摇着蒲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靠在躺椅上,似乎是个自在的文人。听着来客带来的一声铃响,便是头也没抬,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道:“欢迎光临,自己随便看看哈。”

  

  撒贝宁愣了愣,叹了口气,指尖自门把手上缓缓滑落。

  

  真陌生啊。

  

  何完美牵过他的手,用力而肯定地握住了那只滑落而垂在腿侧的手,在他耳边轻语道:“我们去别家看看吧。”

  

  意外的,撒贝宁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任由他牵着,去往下一个地方。

  

  鬼使神差的,他觉得那只冰冷的机械手竟然有些温暖。

  

  

  

  去过影像店,撒贝宁打听得知,当年那位风韵十足的美人和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也搬走了,去了北京,扎根在皇城脚下,如今过的也是风生水起。影像店改了模样,也不再是影像店,被人修成了饭馆,只是看起来没什么生意。

  

  何完美只是跟着他四处游荡,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当然,他的程序也不会允许他对于客人有什么怨言。

  

  撒贝宁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回到了游戏厅里面,这条街上,好像什么都变了,但唯独这里,似乎是躲过了时光的侵蚀的。一切如初,连游戏机都好像还是那种老式的,令人无比怀念的存在。他闭上眼,好像什么都想得起来,就连那些染上了罪孽的血迹的游戏币,都那样清楚,清楚得令人痛苦。

  

  何完美看了看几台游戏机,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泄了气的疲倦的撒贝宁。想了想,小跑到一旁换了几个游戏币,然后信心满满地站在一台夹娃娃机前,投入了三个币。

  

  机器里面的娃娃是一个长着一张可爱简单的小男孩脸的戴着小皇冠的小王子,他肩上有红色的披风,手里有最鲜艳最好,最独一无二的玫瑰。那是属于小王子的,与有着五千朵玫瑰花园截然不同的美的玫瑰花。

  

  何完美把它递给了一直沉闷在过往里的撒贝宁,说:“送给你。”

  

  他背对着大门,门后有一道耀眼的光透了进来,他穿了一件白T恤,逆着光,不知怎么的,看着就是显得更为消瘦了。撒贝宁抬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洋溢着笑与欢欣似乎永远都不会落泪的小王子,还有他手里的玫瑰花。第二眼才看见那道像是从圣洁的光里走出的身影,他是闪耀的,灼目的。

  

  他的双眸里折射的早已不是眉清目秀的何完美。

  

  而是一二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年少,留着最干净利落短发,穿了件自以为新潮的牛仔衣,手里拿着双截棍,每天除了哼哼哈哈就是惹是生非。他好像一直都在闯祸,因为闯祸,认识了她,因为砸坏游戏机,才被留下在游戏厅打工,才能留在她身边。因为闯祸,他与她渐行渐远,说好的等,等你,等到嫁给你的那日,也终究成了烟消云散,子虚乌有的事。

  

  她那天不高兴,于是,把整个游戏厅的游戏机都玩过了的撒霸王——除了那台抓娃娃机,第一次破天荒的花了五六十个币,抓到汗流浃背、手足无措,甚至到了无能狂怒的地步,只是为了女孩儿抓一个娃娃。

  

  撒霸王那天没有抓到娃娃。所以他用了他的方式,暴力破除,亲手把最好看的娃娃送给了哭得像只花猫的少女。

  

  他的拳头上还残留着挥击过机器留下的玻璃渣,渣子连着鲜血,沁染着那一双手,那一双,仿佛已经注定好未来要染上鲜血的手。

  

  所以撒贝宁一直很佩服能够抓到娃娃的人。

  

  何完美第一次看到他的微笑,他说:“谢谢。”

  

  何完美的系统告诉他,现在客人的综合情绪是开心。

  

  那就好。

  

  

  

  去那家他一直不敢面对的杂货店时,现任店主不在。问过周围的邻居,才知道是进城里进货去了。于是撒贝宁拉着何完美坐在杂货店外面的长椅上看着日落。

  

  并肩坐在老式的木质长椅上,撒贝宁的双目凝视着远方的红光。晚霞也在渐渐陷入漆黑的天幕里一点点褪去,那样艳红的圆日也一点点收敛着自己的锋芒与边角,缓缓的隐没在青山后。

  

  何完美之前的客人从来没有一个像撒贝宁这样,会拉着他看日落,他们大多都注重那些言行举止,他们更在意何完美是否真的一心一意地爱他们,给他们温暖,让他们有归属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端的,只是并肩看日落。

  

  第一次看日落的何完美觉得这很美。

  

  何完美下一次还想和撒贝宁一起来看日落。

  

  可是撒贝宁只想把这样好的日落分享给那个少女。

  

  

  

  杂货店老板回来的时候,何完美刚打算起身去给撒贝宁买些吃的回来。撒贝宁看到老板回来的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M城的一切都变了,全新的它,正一点一点把从前与过往覆盖。但是撒贝宁还是没有勇气踏入店内,因为某处的血迹,纵使一二十年前就被擦拭干净,他也觉得好像一直都在眼前,从未改变,从未散去。

  

  “你说这家的小鬼呀?”老板搬着箱子,额上冒着汗,一面走,一面与撒贝宁说道,“哦,我有印象。后来,这小鬼不是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了嘛,就去读书了,听说读的还挺好,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她之前是被收养的,原生家庭后来找上门来了,认亲之后也不强迫她回家,只要她开心就好。只是前些年,好像出了什么意外……她原生家庭把她下葬在这里,说是为了等一个什么人。哎,我也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呀。”

  

  他语速很快,撒贝宁也很擅长抓关键词。

  

  葬。

  

  撒贝宁刚要抬手去抓住这杂货店老板的衣领问个清白,他那种以前的野蛮暴躁的性子又要发作的时候,何完美钳住了他的手腕。他看着很瘦弱,但是力气一点都不小,兴许是因为机械臂的缘故。撒贝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何完美冲他摇了摇头。他把视线下移,看见自己那只被控制住的手。神色黯淡了几分,似乎有些阴沉,却只是冷哼一声,甩开了何完美的手,便作罢。

  

  老板没发现这异常,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他的东西。似是生怕撒贝宁没听得真切,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她就葬在一棵树下。”

  

  撒贝宁拉着何完美转身就想离开,离开这个空气一瞬凝结,让他觉得压抑与窒息的地方。被拖着走的何完美还是为他留下了一句:“谢谢。”

  

  

  

  撒贝宁走到那棵树前时,落日的余晖一角刚好消逝。

  

  兴许,她也看见了这样的美景。

  

  

 

  何完美跟着他踏上回家的车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最后离开M城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他最后一眼的不舍留给了一棵大树。

  

  何完美不知道那棵树装载着什么,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属于他和别人的,沉甸甸的回忆。

  

  撒贝宁睡着了,就这样靠着他的手臂,倚在座椅里。何完美把窗户推开了些许,怕他会觉得闷热,于是晚风便吹拂着月光来了,他借着那一点白月光,看到了他眼角划过的泪。

  

  他哭了。

  

  像是系统指示一般的,何完美抬手,顺着泪痕,食指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划过。没有惊醒他。

  

  他注视着撒贝宁的目光终究还是在白月光里有了些许不同,爱还是站在主导地位,但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系统赋予给他的天赋,还是撒贝宁触动了他的某一处。

  

  

  

  撒贝宁夜里醒来得早,大抵是因为睡得晚了。在列车的隔间里,只有他和何完美两个人。他醒来的时候,何完美把他放平在床上,用被子捂好了容易着凉的腹部。而清冷的月光照在那个干净阳光的人的身上,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闪过的一幕幕夜景。

  

  何完美感觉到一丝动弹,便回头看向睁着眼平躺着的撒贝宁,笑着说道:“你醒啦。”

  

  “嗯。”撒贝宁应道,坐起身来,也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景。

  

  “再睡会吗?还早。”何完美询问道。

  

  “不了。”撒贝宁摇摇头,“睡不着。”

  

  何完美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又看着窗外向后跑着的树木。

  

  撒贝宁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闷声抱怨道:“好无聊……”

  

  何完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便问:“我给你讲故事?”

  

  “什么故事?”撒贝宁稍稍有些兴致。

  

  “嗯……肯定是你没有听过的,和我以前遇见过的客人有关系。”何完美故作神秘地留了个小悬念。

  

  撒贝宁有些诧异:“你们不会自动删除记忆吗,在每一次任务结束后?”

  

  何完美笑了笑:“会,他们会把我们的记忆储存卡抽走,然后换上一张新的,从此彻底忘掉那个人。”

  

  “但是我不一样。”

  

  何完美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发现自己是有自主的意识的。这才机器人界,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一旦被发现,基本上都被销毁了。他的自主意识会为他留下很多记忆,不像其他的机器人一样,依靠芯片存储,他能把所有的事情牢牢锁在脑子里。但是自从这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但都是零星杂乱的记忆碎片,根本凑不成什么,也让他难以回忆起什么很重要的事。

  

  “偷偷告诉你,我不会忘记你的。”

  

  何完美佯装小声地对撒贝宁说道。

  

  撒贝宁看着他幼稚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

  

  何完美当然是刻意逗他笑的。因为他之前看到他流泪。

  

  他说的话,也是真的。

  

  

  

  “从前有一个女孩……”

  

  “她是我的客人之一。”

  

  何完美只是这样说,他不想让撒贝宁不高兴。

  

  “那是你爱的人吗?”

  

  既然是他主动提起的女孩子,那么他也毫不避讳地问了,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一样的,用着最云淡风轻的语气与最冷漠的神态,一如那天的冷彻的月光与不那么温暖的晚风一样,刺得人有些失神。何完美看着他平淡的模样,他一点也不确定怎么说会让他高兴,怎么会让他不高兴了,便只是如实点头笑答:

  

  “是啊,我爱过她。”

  

  “你继续。”撒贝宁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也记不清她是我遇见的……第几个客人了。”何完美稍稍顿了顿,掰着指头好像也想不起那位姑娘到底是第几个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的。只是论上地位,她当属第一。从前是,但是往后,他不敢肯定地去说一句还是她最好。

  

  因为他的出现。

  

  何完美那么多客人,有几个,他也觉得很不错很有趣的,都能细数出些许特点与他们的好。但撒贝宁与他们不同,他说不上来他到底哪里好,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特别,特别的有故事,特别的沉默寡言,特别的意气用事。他只是单纯地享受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想要看见他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也想替他拭去悲哀时划过消瘦面庞的泪,想替他分担,想与他悲喜与共,在一起过活着,那好像就是人们所说的过日子。

  

  小王子在他的B612星球上,在某一天看过了四十四次日落,他很高兴,因为那颗星球上有他独一无二的玫瑰。他也曾心生羡慕过他曾路过的第五颗星球,那位掌灯人能在一天中看过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他会因为耀眼的日落而感到欣喜。何完美也想在这颗蔚蓝星球上永远和撒贝宁在一起,一起在每一天去看一日只有一次的日落。

  

  那样,他会很高兴的。

  

  

  

  何完美说:“我遇见那个女孩,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吃饭、逛街、聊天、看电影,就是全世界男女朋友都该做的事情那样简单。她很喜欢我,我也很爱她,她可爱,偶尔有些小脾气,但更多的时候是很乖顺的,有一点小机灵会给你带来生活中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们这种机器人,实行的都是租赁服务,恋爱服务都是以一个月为期。一个月到期之后,我们会与客人道别,然后回到总部,继续等待下一个客人。”

  

  何完美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暗自庆幸地松了口气。因为撒贝宁选择他的时候并不是为了恋爱服务,而是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也是由机器人给客人带来温暖,从而带来一个疗养的效果。但是与恋爱相区别的是,他的期限可以是无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这将取决于客人的心理状态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和稳定。

  

  当时何完美接手到撒贝宁的时候,得到的心理状态检测结果是:崩溃。

  

  也许这样日子就会很长很长。

  

  何完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态,居然不期望他那么快就会好。

  

  他刚想接着往下说的时候,突然一下,好像脑子里空了一块,不对,不能说是脑子,他没有这种东西。是记忆里的某一处成为了空白。

  

  “她要带着我离开......因为有人想要销毁我,然后......”

  

  何完美的声音戛然而止。

  

  撒贝宁看着他,何完美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下去。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销毁我......”

  

  “她要,去哪里?”

  

  “她走的时候,流泪了吗?”

  

  “好像一滴也没有。”

  

  “她就这样消失了。”

  

  “她后来......”

  

  “去哪了?”

  

  “不对......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

  

  何完美的话语充满了错乱无序,他一个人暗自喃喃,声音愈发变小,浓缩在空气里,伴着隔间内逐渐的悄无声息消散而去。那双美丽的湖蓝色双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他那一双手,他却从上面看到了罪恶的鲜血。

  

  何完美的内置核心运转得更快了,在他杂乱无章与混沌的思绪里,变得奇异起来,那些他本该忘记想不起的回忆好像要冲破那一层屏障,随着一切而让他想起来。

  

  “好了。”

  

  撒贝宁轻声说道。

  

  他紧紧握着何完美的机械手,那只难以从上面感受到属于人类的温暖的手。他攥着那人的掌心,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体贴,蕴含了让人变得平和的力量。他用拇指一点点抚过那人感受不到丝毫触感的手背,似是在宽慰。

  

  也许这样的温柔只是何完美没有见过的存在。何完美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他还是觉得奇怪在心里蔓延开来。

  

  何完美抬眸,望着他笑了笑:“嗯。”

  

  这一次,终于是他去握住了他的手。

  

  回忆的潮水被一些情绪所抵挡,终究还是没有漫过何完美的理智,是之崩溃决堤。

  

  

  

  列车仍然在行驶,撒贝宁坐在窗边,点了一支烟。

  

  他很少抽烟,但仅仅是偶尔的习惯,也会让他随身带一包烟。他有很好的自控能力,这大抵也是在监狱里练出来的。

  

  “撒撒。”何完美突然叫他。

  

  “嗯?”他抬头,月影下的烟雾显得朦胧,那张清瘦的面庞在烟云后若隐若现。

  

  何完美弯着眸向他摊开了手。

  

  “什么?”撒贝宁一愣。

  

  “给我。”何完美说。

  

  撒贝宁迟疑了片刻,把手里的烟转了个方向递给了他。

  

  何完美嗤声笑了出来:“是口袋里的那一包烟啦。”

  

  于是撒贝宁就把刚拆封只抽了一支的一包烟给了他。

  

  “以后我来代为保管吧。”何完美语重心长地说着,“烟要少抽。”

  

  撒贝宁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抬了抬夹在指尖的烟:“我最近也就这一支。”

  

  “那也要控制自己。”何完美说。

  

  “我自控能力很强的啊......”撒贝宁把烟叼在嘴里,懒懒地趴在窗边的桌上,有些疲倦地说道。他抬头时,看见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正望着他,满含笑意。

  

  撒贝宁终究还是拗不过他,长叹一声,顺从道:“行行行。”

  

  “乖。”

  

  何完美发现自己成功解锁了一种名为宠溺的语气。

  

  

  

  车程过半时,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有晨曦破晓。

  

  撒贝宁和何完美坐在窗边,一起看完了整个日出。

  

  何完美看见他笑了一下。

  

  是想起了谁?

  

  反正不是他何完美。

  

  何完美其实一直很好奇,撒贝宁此行到底是为了谁。他固然知道,是为了那个葬在某棵大树下的女孩儿。但他就是很想知道那人究竟姓甚名谁,能得到他全部的,从未给予过他的那些温柔。是谁这么幸运,让自己嫉妒到埋怨。

  

  或许,他们也曾经并肩看过日出日落。他的身边,永远不止他一个人,也许曾经也有很多人在他旁侧落座。他从不孤独,只是现在一个人寂寞。一个人寂寞时,又恰好相逢。

  

  “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撒贝宁突然开口问道。

  

  何完美想了想,在系统内检索,这个问题好像不在设定的范围之内。

  

  “也许是让自己变得够强。”何完美说。

  

  “可是那好漫长......”撒贝宁说,“你试着变强的时候,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受着非人般的折磨,然后她在折磨里变得哀怨而憔悴,一双本该有灵气的眼里根本看不见她对未来的憧憬,有的只是绝望与毁灭。”

  

  何完美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

  

  “是煎熬。”

  

  “煎熬到足以把一个人的意志完全摧毁。”

  

  沉默了片刻后,何完美有些犹豫地询问:“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么?”撒贝宁好像回想起了一些美好,那些美好到足以让他再三勾起嘴角的回忆,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是一个很黏人又烦人的幼稚鬼。”

  

  何完美真羡慕那个女孩,能让他在介绍的时候,用着最像过着日子的那般平淡的语气,然后话语里稍稍带一些嫌弃,可是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还有对过往的追怀,就好像在介绍他最好最亲近的夫人一样。

  

  “哦。”何完美作出了他系统中设定的回答里最无聊的那一种,但是语气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惋叹与羡慕,“这真好。”

  

  

  

  自从那一次M城之行后,何完美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撒贝宁对他好了很多,是肉眼可见的那种转变。

  

  撒贝宁会带着他出去买菜、逛街、买新衣服,一起去吃好吃的网红美食,去一些有趣的好看的景点打卡,去奔走东西,看各地的日出日落。

  

  何完美总是会在他起床之前,把他最爱的油条豆浆准备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两幅碗筷,两个相对而坐的座位。在和他一起去买菜时,偷偷地买一包他最喜欢的焦糖瓜子,到家再告诉他。中午吃完饭后,轮流刷碗,一三五是他,二四六是撒撒,周日的时候出去改善改善伙食。晚上一起散步在沿江风光带,手挽着手像最正常最亲密的恋人那样。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但是连何完美的系统也给不了他答案,一个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答案。

  

  

 

  有一天晚上吃完饭,那夜下了雨,于是二人也没再出去走走。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撒贝宁靠在何完美的肩上玩手机,何完美把下颚抵在他的黑发上,就这样看着他自娱自乐地玩着《钢琴块》。

  

  当铿的一声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何完美瞥到他手机屏幕上那一个红方块,以及还听到他今天第无数次仰天长啸哀嚎一声,就知道,对方这关又没过。

  

  “烦......”撒贝宁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放在大腿上,整个人都缩在了沙发里。

  

  “我试试吧。”何完美拿过他大腿上的手机,点了重来的按钮。

  

  弹的是贝多芬的《a小调圆舞曲》。

  

  作为有着一双完美机械手的机器人,过这种小游戏,对于何完美当然是不再话下,三颗星到手,像往常他看到撒贝宁玩的一样,他把后面的金币收了。也是全部收下,一个都没有漏击。

  

  何完美兴奋地挑挑眉,立刻向一旁的撒贝宁邀功:“撒撒,看!”

  

  随后,何完美也听到了铿的一声,失败提示音。

  

  举着手机的手立马缩了回来,低头一看上面评级的东西已然从三颗星变成了三个等待填满的空白皇冠。震惊之余就是感慨人类套路深,自己要回农村。

  

  身旁的撒贝宁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何完美有些奇怪地凑了过去,俯身察看着他的情况。

  

  睡得很熟。

  

  他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像总是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好像不在他身旁的时候,就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因为好像不在他身边就不能安睡。可是一旦坐到他身旁,靠着他,三秒钟就能陷入沉醉的梦里。

  

  何完美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了想,擅作主张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撒贝宁那一觉确实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很漫长,从M城开始。

  

  从他坐在那颗参天大树看着抱着乐理书的少女来找他开始。

  

  他叫她:“鬼鬼。”

  

  醒着的何完美看到睡着的撒贝宁傻笑了一下。

  

  

  

  画面一转,撒贝宁站在不远处,看见自己点着一盏不算太亮的小灯,对着字帖练钢笔字。

  

  他为了给她回一封充满希望的信,没什么文化水平高中三年都在打流混日子的人,练了整整一个月的行书,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就连回复时,都要拿着笔和本子,去向城里那位有学识的蔡文化先生讨教一二,好好措辞一番,才会郑重其事地写下回信。

  

  

  

  再然后,他看见自己坐在游戏厅里,抓了一个娃娃,送给了鬼鬼。

  

  后来有一次,鬼鬼的书被街上几个混混抢走了。撒霸王用了时下最流行最有面最安全的决斗方式——拳皇街机,和对面激情搏斗了一番。拿出他最拿手的草薙京,自费十个币,硬生生把对面挑了个遍。

  

  鬼鬼拿回书的时候,很开心地抱着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撒霸王自此以后很喜欢吃糖,因为他不敢奢求少女的第二个吻还会赐给他,于是只能靠一个人默默地磕阿尔卑斯。

  

  

  

  砰。

  

  是手起,币落的声音。

  

  一大包承载着他的快乐与闲暇的游戏币,在蓝色印花布里,撞得叮咣作响。在他干脆而果断的手法里,狠狠地砸向一个人的脑袋。

  

  鲜血染上了他的快乐。

  

  大雨滂沱里,他强装镇定地回到游戏厅,坐下,又戴上耳机,脑海里回旋的是那一首《世界末日》。

  

  “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了你是谁……”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也许颓废也是另一种美。”

  

  

  

  那位穿着浅色风衣的侦探亲手将他关进牢笼,锁在最黑暗的深渊里,让他反省着自己,他再也看不见属于自己的光明与希望,没见过少女,却只能隔着铁栅栏听她认真地说一句:“我等你出来呀,撒撒。”

  

  撒贝宁站在一旁,旁观着关在笼子里无助、难过、绝望的自己,蹲在地上,抱住脑袋,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笼子的门被什么人在清脆的一声解锁音后,打开了。撒霸王手上的手铐、脚镣,让他的行动异常迟缓。事过境迁,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少年,更瘦了,更沧桑了,话更少了,也变稳重了。

  

  解开了手铐和脚镣的他,仍然很迟缓,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被人推着步步向前。

  

  他不敢去找鬼鬼。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改了主意,是不是考上心仪的学院,学着喜欢的专业,做着深爱的事情。然后功成名就,站在属于她的人生巅峰,等一个真正能够配得上她的人。自此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再许一个一生一世的愿。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去打扰别人的安宁?

  

  撒霸王只敢祈求或许她会来接自己回家。

  

  可是也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撬开过M城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曾寻见过她的痕迹。

  

  他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至今也不知道。

  

  于是撒霸王一直向前走。最后,他看见一片有着五千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的花园,花丛中躺着一位白裙少女,她是那样的安静与圣洁,手心里还捧着一支最好看的红玫瑰。脖颈是被人划过的痕迹,流下的鲜血染红少女的裙子,让她与花渐为一体。

  

  撒霸王不敢走近去看。

  

  于是撒贝宁上前了。

  

  

  

  一如那个梦里思来想去也难舍难分的面容。

  

  

  

  撒贝宁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点音讯也没有,到哪里,都寻不见。

  

  但是何完美知道。

  

  湖蓝色的眼睛前,是浮空的半透明状的屏幕。食指虚指一下,界面流畅切换,机械眼里看到的是上亿个数据缜密而快速地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

  

  何完美清楚地看见,他的这位客人,病症已经从崩溃,渐渐转为了良好。只是良好之后,还用括弧圈起了一个“不稳定”。下一行,则是预计治疗时期,从最初相遇的半年,已经自动加速,随实际情况变化而变化,转变成了半个月。再下一行,是预计治疗成功概率,最初只有30%,现在已经浮动到了70%。

  

  真好啊,就快好了呢。

  

  温柔似水的双眸最后还是把凝视留给了靠在怀里的人睡得正沉的人,手掌贪恋而小心地抚过他的面颊。何完美却叹了口气。

  

  他的自主意识,第一次告诉他,可以通过非正常手段来使得这位客人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从而达到留在他身边的目的。

  

  当这种罪恶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意识里的时候,他就在拼命地克制自己。

  

  看到他好好的,你不应该开心吗?

  

  何完美自问,却还是只自答一句:真不想离开你。

  

  

  

  撒贝宁这次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就这么舒服地靠在何完美的怀里。而何完美低着头,借着一盏暖色调的橘黄色的小灯在翻阅着书。客厅里的大灯已经被何完美关了,免得影响了怀里的人的睡眠。

  

  何完美在看的是《查令十字街84号》。

  

  老实说,他们机器人获取知识的方式当然可以直接通过记忆植入的手段,然后获得一系列相当详细规整的知识。看书也是如此,只需通过植入,就可以达到快捷理解。但是何完美从来都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去看一本书,毕竟植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都是来自于其他人的读后感。他有自己自主意识,他想有自己的理解。

  

  何完美尚未察觉到他醒了,是撒贝宁先抱上了他的手臂。

  

  他有些失神地低语道:“我梦到她了……”

  

  何完美的眼睛在一瞬间看到的数据有了小幅度的改变,他的情绪,从良好变成了较差,连带着治疗时期与几率,分别成了一个月和55%。

  

  兴许是低落让撒贝宁红了眼眶,他的嗓子在开口的那一瞬变得有些沙哑。他问何完美:“你有没有看过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没有。”何完美鲜少看这一类的书籍。

  

  撒贝宁自顾自地说着的时候,何完美起身为他接了杯温水:“沙城就是一个人的记忆……”

  

  书里说,“沙城就是一个人的记忆。偶尔梦里回到沙城,那些路灯和脚印无比清晰,而你无法碰触,一旦双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轰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颜开,把你的碧海蓝天,把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影子埋葬。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只能往前走。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过。”

  

  接过何完美手里的温水,他仰头一口,全部吞咽了下去。何完美顺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轻轻拍过,生怕他会呛着。而后,他一个人坐起,低着头,握着手中的玻璃水杯,沉默不语。

  

  何完美坐在他的身边,替他拿过手里的水杯。悉心道:“你应该忘记。”

  

  你应该忘记这些痛苦与不美好,因为快乐才是属于你的。

  

  “忘不了,好难。”撒贝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游戏币、蓝色印花布、鲜血,和被砸开了的人。”

  

  “那就不要去想了,撒撒。”何完美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撒贝宁只觉得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昏暗得摸不到路,他又一次在闭上眼时看见了举足无措站在十字路口迷失自己的撒霸王。

  

  何完美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衣领口湿了一片。是被人止不住的泪水打湿的。

  

  何完美的系统没有教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做。于是,他试探着去把人环住,抱在怀中,倾听着他的抽泣转变为泪如雨下,崩溃至极。

  

  等到世界又归于清静和安宁的时候,他哭到累得睡了。

  

  何完美一个人坐着的时候,缓缓地开始回忆那些似乎被尘封已久的回忆。他首先想起那个女孩,那个说要带着她永远离开痛苦和烦恼的女孩,永远乐观可爱的女孩,大胆而肆意。

  

  女孩说,要带他去远方。向着何完美伸出了邀请的手。

  

  何完美牵起她的手,笑着说“好”。

  

  最后却消失不见。在他的回忆里像断了篇一样的存在,怎么也回忆不起之后再与这个人有关的事。

  

  他还想起来,自己是真的要被销毁了。

  

  但是有人救了他。

  

  似乎不是人,是一个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带着他死里逃生,甚至帮他解除了神盾系统。

  

  然后,他看着小机器人每天拿着一本书,自学着如何改造一个机器人。小机器人先是把何完美的自主意识里那些邪恶的负面思想给彻底删除了,然后,他关闭了何完美的自主意识,再然后,小机器人把何完美改头换面,制成了更加贴近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模样。最后的时候,小机器人还是选择打开何完美的自主意识,选择了保留。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小机器人长什么样子,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没见过那个小家伙。

  

  好像,他生命里每一个很重要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过客,一个个在他不断向前的人生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然后错过,然后渐行渐远,自此再也不见。

  

  那么,他也会吗?

  

  何完美看着怀中睡熟的撒贝宁,不忍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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